2011年10月30日 星期日

向前走(十一)

閆汝大走進私人病房,尋不著半個人影,敞大室內只有床上一部使用中的手提電腦。他走到床左,原本插在大衣口袋的手拉過膠椅,坐下來的時候眼尾餘光飄過電腦螢幕再到門口... 等一等。老花眼沒那麼早吧。

那個email address...

閆汝大趕緊踩brake倒車,雙目瞇成一線的盯著目前畫面。

To: yukasing@123.com
From: paula_chan@dreammyway.com
Date: Fri, 26 Feb 2010

「眼前或許是迷陣,但只要知道目的地的方向,就應該往前繼續。」
你當初送我的格言,今天,或許你比我更需要。

社長,很高興曾當你的下屬,多謝你一直以來嚴父一般的看顧。
余sir,沒機會跟你學習也是個可惜,在這裡給你salute一個。

Good Luck Sir!

Salute... Sir...?

「咦,大哥你來了。」

穿著白色睡衣的病房主人從外面回來,手中握著手提電話,兩道酒坑若隱若現的跟前任上司打招呼。

閆汝大循例檢視。余家昇的氣色尚算不錯,但是身上的睡衣... 會不會鬆大得太緊要... 真詭異,明明司機楊是依照家昇所說的牌子size去買的啊。

唉這回大煲要是殷賞得悉這小子又瘦削了的話,一神經質起來......

可惡,怎麼消瘦的不是他閆汝大!

大哥直想叫哀之餘,另外緊纏於心頭的問題已於口出。

「阿昇,這封email......」

余家昇徑自坐上病床,對著電腦,無奈歎氣。

「一定是樂兒個衰妹給Paula通風報訊了,所以Paula遠在南非也來參一腳...」

「我不是要問這個。」

大哥打斷了某位哥哥對妹妹的不滿意。病人歪過頭,無聲表示不知道實際問題。

「阿昇你老老實實,Paula是不是跟你一樣是警務人員?」

「大哥,你這種問題問當事人較好。」

「你這樣答,即是我猜對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過。」

閆汝大翻了翻白眼,心想這傢伙最「老實」算是這句。他重新盯著email,神色溫溫的。

「難怪她也要離開......」

「Paula會離開,因為她想回來。這個女孩將來要是接老總的棒,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稀奇呢。」

是好言安慰,還是敘述事實,誰知道哪個佔量更多。聽著大哥的話,裡面不含半點埋怨怪責,甚至沒生失望;反之,是理解,是體諒,是當中一份濃濃厚厚。家昇未敢斷言什麼,但「守則」兩字徒然不再足道。

「你該有跟她聯絡吧?」

「有啊,不過她很少會主動send email給我。都是我在撩她說話。」

瞥見有人眉毛挑起,閆汝大忙不迭伸出食指作出警告,截止那臉不懷好意。

「拿,別這個樣子看著我。天啊,你跟阿賞的這些表情,真的似足對方。」

余家昇低頭笑開。大哥輕鬆的續說。

「你今天的心情看來不錯。」

「還好。你來之前,我才剛跟幾位上司談完電話,公事私事上都做了些決定。」

他瞧了瞧床頭櫃子上的手提電話,呼出一大口氣。

「另外發現原來我在學員心目中還未衰貼地。我不在的這幾天,另有人代課,教得那班黃毛小子滿肚怨言...」

咯咯。

敲門聲打斷了對話,房內的兩人一個頭右轉另一個眼左飄,發現門外來者時都略微吃驚。

「生番... 噢癡線不是... 余sir,你沒大礙吧。」

望見氹仔文懊惱地往其額頭呼巴掌,余家昇一臉見慣不怪,但這才首度正式與本尊碰面的汝大,揚起的嘴角有點制止不下的抽搐。

「有心。請進來吧。」

氹仔文緩緩走到病床前,身前的雙手提著一個環保袋,流露出與外表形象不符的忸怩。

「之前的事,真的sor-li...」

「文哥,我得謝謝你演得逼真才對呢。」

閆汝大在旁觀看這一幕,不禁汗顏。一個衣著依然江湖味重的前黑道老大,視線左瞄右瞧的,就是不敢直視那位倒是直直打量來者、又擔著無害笑容的病人— 一齣《當披著狼皮的小羊,遇著披上羊皮的豺狼》,毋須服裝道具加持,他倆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主人翁 — 只不過opening過後,居然整場給他dead air...

無奈的嘆一口氣,大哥決定擅加對白找些話說,打破這場詭異的沉默。

「呃,文哥,你手上那袋東西沉甸甸的,不如先放下?」

「噢不不不。我都幾乎忘記了,這個是給余sir的,是胡椒豬肚湯,醒你個胃。」

被一言驚醒的氹仔文連忙給站了起來的汝大遞上環保袋,病人也坐直了身子,以笑道謝。

「哇沒想到文哥對廚藝甚有研究。」

「哈哈哈哈哈,我出一隻手指尾就包你吃到jepjep聲jepjep聲!不過嘛...」

此時閆汝大正把保溫壺湯碗匙羹拿出,放置在餐桌上。氹仔文頓了頓,裝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這個湯我好像沒說過是我熬的。」

大哥即時暫停扭開壺蓋,瞪瞪送湯人,又跟家昇面照面鬥多問號。直到一句沒頭沒尾的感歎突然蹦出。

「唉愛心湯水,真讓人羨慕到不行啊!」

余家昇回頭盯著氹仔文,從對方上揚的嘴角中透視到謎底。

他愣愣的坐在床上,聽著心跳不知不覺下由衷加快,噗通,殷賞,噗通,殷賞,殷賞,殷賞......

「余sir你看我,做完場馬騮戲,還被拉去當白老鼠,更讓我『順便』出演信鴿呢。」

殷賞。

他輕輕閉上眼睛,軟聲細氣唸著她的名字;想到幾天未見的她,為他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他的臉部肌肉線條便自動柔和,酒窩沒有深陷,只有淺淺的附在頰上,久久不消散。

「來吧余sir,放涼了的話...」

並未發現某人神遊太虛的氹仔文,面露一副不敢恭維的模樣,微微搖頭。

「嘖嘖嘖,味道會差得多。」

「文哥,你放心好了。就算這壺湯再不行,阿昇他...」

全無疼惜病人之意,閆汝大「啪」的一掌擊向兄弟的肩背,聽到余家昇從烚熟狗頭狀態中回魂叫痛,他牽起惡趣味一笑。

「都一定會喝個一滴不剩。」

被兄弟說中兼批死了的男子抿了抿嘴唇,屁股騰啊騰的移動到床尾的餐桌前,扭開壺蓋,一股叫人食指大動的白胡椒香味,隨著熱辣蒸氣飛撲到他臉上。他急不及待地為自己倒了滿滿一碗,逐口細嚐。

用不著使出忍術。很OK。雖然不難試出殷賞是挑戰白胡椒豬肚湯的新手,沒姨媽燉的惹味,放不夠胡椒也撒不夠鹽... 但他最喜歡的薑味卻很足很足。

他曾聽姨媽說,這湯是暖胃良方,卻省不起姨媽有提過 — 也許pro如姨媽都不知道 — 它擁有暖心功效。

重新靠著椅背的閆汝大也覺寬懷高興。阿賞的回應比他想像中來得遲,而且她人沒到,可是這份心意實在不得了。他知道,光是洗淨豬肚就很考功夫。

他這個師妹,入得書房出得廳堂,偏偏一進廚房會變拉登同黨,現在竟為奸仔洗起手來作羹湯,不止色香俱備、無毒,味道還貌似不俗 — 阿昇一碗接一碗,還三不五時對著湯水笑得傻兮兮,看得汝大心裡發冷發毛。

他轉向面對初印象定為神神化化的氹仔文,只見對方雙掌併攏,眼泛喜悅淚光的仰望著哪裡哪裡。

「主啊~~~」

這時,閆汝大真的不住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錯誤走進了精神病院。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