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0日 星期日

向前走(九)

心理作用地感覺到冰涼的液體流入血管,余家昇打了一個冷顫。他不喜歡這個感覺,更不喜歡有人看見自己這個模樣 — 軟弱,無助,且沒輒 — Uncle Paul就站在旁側,時而打量他時而叮囑身邊的學徒什麼什麼,彷從一開始便認定了他余家昇會是一個不合作的病人...

這項控罪,高手不置可否。他倒是相信,若問殷賞,她的答案或會是反問式的揶揄:難道余sir有曾經乖乖的合作過嗎?

殷賞。他心裡輕歎。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短訊。

昨天聽過大哥那句略帶嘲諷的問題後,被刺痛到的家昇,不自覺把思緒反了過來又反過去。

任務部份,他不欲再提,因為那壓根兒不在他控制範圍。不過在那之後,他現在回想,第一次說的「對不起」,原來已經姍姍來遲了八萬拍,也沒顯得有多真心真意。

由殷賞撇下一期差點兒要開天窗的「編者的話」,到他完成任務悄然離開金波,到她重新回到崗位,余家昇沒想過,也覺得不大可能,最重要是他不願意,在短時間內兩人會再有什麼交集:他沒有跟殷賞說一聲再見,沒有留下什麼給她,沒放下任何聯絡方法;就連以社長之名做最後一件事 — 給孩子們逐一寄電郵 — 都沒有寄出她的那封;反而,他選擇了以稻草人的身份,打了最後一篇... 一篇重點竟然是「這件事我慚愧我內疚,請妳不要再提」的白癡網誌。

一直到殷賞意外的在警校出現。一直到,殷賞主動走到自己跟前。

本來不見,心猿雜念不成,再加上忍術和愧疚的牽制,隱世目的至少能持續好一陣子;只是他料不及天意所定人為所致,伊人的芳影,一瞬間就足以廢掉他半輩子功力。

那個下午自己說了什麼話,余家昇記得清楚,因為數量少到,除了「sorry」之外,就是一句有關「守則」。就這樣,他打發走了自己日牽夜掛的人兒。接下來的時間,他自告奮勇從旁協助同事「指導」學員「自由搏擊」,然後夜間當值負責巡房;之後的那一天,他去拜訪師父陳七俠,晚上再回到家中,便已「乖順地」被樂兒軒仔引進陷阱。

余家昇笑了笑,口腔中卻滲出一絲苦澀。

探索原點,在臥底生涯過後,抹殺right timing、推開beloved的人,依然是他;

尋根究底,他愛殷賞,但是他還未學懂該怎樣愛人。怎樣去愛他的殷賞。

他回想,這年來,跟她搭檔的日子。從中,儘管未滿師,但其實他早應該學到點什麼、裝載了點什麼、擔帶了點什麼...

「老總,對不起。我知道自己處理這事上是過了火。但這根本不是什麼重大報導,為什麼妳非要咬住不放?」
「問題不在報導,而是你啊。我在等你親口跟我說,你沒有收過成世源任何利益,解釋你另有原因。」
「...謝謝妳信我。理由就是這麼私人,所以事前我才不敢告訴妳。」
「我們是拍檔啊,互相坦白很重要。」

有些事,遠遠比「對不起」「sorry」來得緊要,來得有意義,來得有價值......

「對不起,是我的錯,要不我再買過一部同型號的給妳?」
「同一型號有什麼意義?又不是你本來要送我的那一部,裡面也沒有你留給我的東西!」
「物歸原主~」
「閆生你不是說,你不好意思向Linda拿回這個電話的嗎?」
「我有好幫手余家昇嘛~ 他不說的話我根本不知道,原來這電話是他獎勵妳的獎品啊。」

說不定是一個解釋,或者是一個補救......

「Sorry啊,我真的沒想到會傳染妳...」
「我被你害死了!我要我十粒小葡萄重光!... 全部醫藥費你負責!」
「行行行,我一定會做個負責任的男人。」

也許是一個承諾與實踐,更可能...

「難不成拿你的命去搏?!我擔心你有事啊,你少一條頭髮我都不想啊,你知唔知啊?!!」
「Sorry啊,害妳擔心我了。」
「新一期雜誌一出你就回來,抽起稿子也值得。」

就這樣子一個余家昇......

一個在事後沒有選擇一走了之的余家昇。跟現況相比,直情是超級簡單任務。他卻一直被愧疚感矇蔽,還拿了塊最偉大的盾牌,「未能原諒自己」。當然原諒不了,因為他根本不曾給機會,讓余家昇為余家昇所種下的錯果負上責任。余社長一聲不哼的玩失蹤,余督察也是避到走投無路才蒲頭致歉兼示愛。突然連他都覺得應該「幫理不幫己」:被耍一場,可說是死有餘辜...

家昇再度苦笑,這次,卻嚐到了微微甘甜。他並沒為意,Uncle Paul早已走出病房,遺下徒兒Angus看顧一個在傻笑的呆瓜。

... 而事實上除了一位滅絕師太,殷賞跟孩子們,原來已經算很呵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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