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大發誓,他是真的為師妹感到有點生氣的,但也忍笑忍得好辛苦。
認識這個臭小子十數載,真真正正相處起來的日子大概五百,領教過他裝傻扮懵的智慧,時而一笑滲出不同層次的狡黠,可是大哥就是未見過他的面部表情如斯生動多變。余家昇喎!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余家昇喎:電話撥出時不安忐忑,有人接聽時坐個筆挺,叫出殷賞名字時嘴唇微顫,要說點什麼時舌頭打死結,Uncle Paul無心打斷時下意識直瞪來人,重拾電話時難掩柔情,被掛線時慌忙急亂,被拒接後心不活人半死… 加上這刻鐘真正傻掉了的模樣......
唉。大哥輕歎。可惜,最應該要看到的人,不在。
唉,其實他這個兄弟,也很夠陰公了。
「你啊,根本沒有對我不起。相反,我尋回一個好妹妹,你居功至偉呢。阿爸在天有靈,也一定會要多謝你打救了他的寶貝女兒Tina Yim。至於阿賞...」
汝大在病床左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右手手肘置在床上,手中依然握著被家昇丟下的電話。
「昇,你的『對不起』,是為了什麼而說?令自己良心好過點?用來表達你的歉意和內疚?想告訴她你的身不由己?說完以後,代表什麼?」
大哥盯著不在看他的余家昇,頭低低的,沒有答話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的說下去。
「要是留下道歉就跑掉,乾脆省省話,或者企硬,當自己沒錯好了。捅一刀總比捅多刀沒那麼壞,人家也痛少幾次,你說是吧?」
聽見穿上病患衣飾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大哥鬆去了輕皺的眉心,眼角的線紋流露淡淡滿意。余家昇的智商,沒百四都坐百三,要是仍然聽不明白,閆汝大真的懷疑自己耐性有否好到忍得了手。還好,余家昇就是余家昇,遲鈍極總有個譜;而且這個人無疑會想得更多更深入,即使沒講出口 — 阿昇今天的臉部肌肉可是坦白得超級討喜:惶恐、悲痛、怨念、眼眶微紅、回歸平靜、恢復些許往日神彩。雖然面色還是略嫌蒼白。
最後,閆汝大決定打斷兄弟彷彿無止境的國粹表演。漫漫長夜,截至此刻,他覺得已經夠多surprise。
「我啊,前幾天還在跟阿賞說,衰人余家昇是一個稱職得世上難求的社長。因為你願為潮的大大小小決策負責,更願為支持拍檔的編採獨立硬冒吃官司的風險。」
「殷賞她,一定很不贊同,是吧?」
余家昇捧著自知之名,打定輸數,相比之下顯得大哥語氣內的玩味更濃。
「準確點來說,她沒法否認你是個稱職的潮社長。她針對的重點,是余家昇你本人對她有否負責任呢。」
自法庭一別,他跟阿昇便沒有碰過頭,一直到這個晚上。他不知道對方這段日子是怎麼過渡,腦袋卻已經自動為兩道淺淺的酒坑,tag了四個字。
重見天日。
「謝謝你,大哥。」
「夠喇~ 最肉麻的『對不起』跟『謝謝你』都給你一晚過說盡了,弄得我雞皮都全部豎起... 真是沒錯罵你,剋人憎!」
閆汝大假裝打了個冷顫,一臉噁心地把電話擲向其主人,然後站起來離開私人病房,一邊走還一邊對又開始耍無辜的衰仔睥睨而視到底。他定了在門外邊,回頭瞥瞥。房間內的余家昇正低頭對著手中接住了的電話,盯著屏幕,目光鎖定,若有所思,後來動動手指頭,貌似烙下決心的輸入了點什麼,接著便把電話收到枕頭底下。見到病人側身躺好準備入睡,汝大始放心踏上歸途,只是一回到車上,他再也忍不住大呼了一口累氣。
但願師妹那邊,有人會照顧好,不用他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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