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0日 星期日

向前走(十八)

「美男廚房食左先講!阿囡,妳時間剛剛好啊~」

佐治自廚房端出一碟菜心炒牛肉,樂呵呵的先聲奪人。他順手從佳餚堆中捻起一顆栗子,舉頭就放進口裡,滋味滋味的嘴嚼起來,兀地驚覺愛妻早已站到他身旁還親眼目睹他「偷食」,連忙賠笑。甫下班的潮老總笑得沒甚好氣。老爸老媽相親相愛的戲碼總是天天新鮮,動作小,花款多,做孩子的縱然天生畏寒,但也看得既欣慰又羨慕。

「妳回來喇?」

一聲溫柔的問候,沒來得及為意還有其他生物在場的殷賞被嚇得不輕。見著余家昇直直向她走來,居家便服、寢室拖鞋、頰上酒凹兩枚、稍有水腫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他自動接手放置好她手中的紙袋,沒多廢話嘰喳,然後又屁顛顛的回頭,幫Helen擺弄自家碗筷。入座,開飯,彷彿一切是再也自然不過。殷賞不禁失神了非常短暂的片刻,為著這一個不該陌生的情景:早由殷氏伉儷回歸香港開始他就跟兩老混得頗熟,自出自入小意思,即使間中要來蹭蹭飯也根本不用她頷首。原來被入侵的,並不止是她個人的事;余家昇是多麼被這個空間 — 她的家 — 付予高度認同。

曾經的心念心想如今守得雲開,不是沒有暗覺歡喜,然而這簾幽夢來得太過真實,倒叫她多少有點溫溫吞吞。

「老豆你真是… 媽~ 怎麼要個病人這麼早來幫忙了。」

聞言,Helen不慌不忙的放下雙筷,擺出優美的造手,又指指家昇,為George為自己平反著。

「冤~ 枉~ 啊~ 大~ 老~ 爺~ 是靚仔阿sir自己早到~」

一腔超水準的子喉調,一臉被冤枉的可憐相,望望寶貝囡,瞅瞅哎呀女婿,宛如從前那些自知地位卑微只求清白的宮婢侍女。只是她殷賞畢竟也擁有她殷周鳳儀的一半基因,學不全,仍是能悟到一丁點;連及格亦談不上,但這隻三腳小貓還是嗅出了「妹仔實際是大過主人婆」的戲謔味道,無言得大反白眼。而身任督察的那一位,就更不可能錯過Helen姐的訊號。

「嗯是我已經睡得好夠,眼睛都閉不起來了,所以便想早點過來幫忙。」

嘴巴在補充,手也不見得閒著,徑自往殷賞碗中夾了點她愛吃的桂花魚和嫩菜心。看著小獅子一臉敗陣的樣子,胞腮氣鼓鼓的吃著魚肉,儘管有點像牛嚼牡丹但看在家昇眼中居然是可愛得不得了;他大概並不知道自己的笑意到底有多柔暖,還好現場有Helen的x-ray全天候默默紀錄,掃描報告和結論如下 ——

「Helen,有些什麼我可以幫忙嗎?」

「有啊,佐治去了買蒸魚豉油,我一個在忙呢。幫我洗菜吧。」

「哦。」

「幫我下油吧。」

「哦。」

「幫我炒一炒牛肉吧。」

「哦。」

「幫我放點鹽到湯裡吧。」

「哦。」

「幫我們好好照顧女兒吧。」

「O…… ?」

「用以後的時間,滿足她所有的虛榮和多情…… 你說的,做得到嗎?」

「……… 嗯」

「我要你答。」

「…… 好。」

「好喇你感動歸感動,別太激動啊,女兒回來以為我欺負你的話,斷六親都有份!到時你可沒機會做我周鳳儀的女婿!」

Helen姐我自我感覺良好啊……

「對喔,睡得太久的話腰骨不好。男士的第二命根啊~」

「老豆!」

「親愛的說得沒錯。尤其家昇未結婚未有孩子但又打算結婚生子的,就更要多多保重~」

「媽!」

「好嘛好嘛~ 阿媽給妳嚐嚐這個栗子燘雞翼~ 我精心泡製的啊~ 來,家昇你也吃一隻… 很好,這不就是比翼雙飛嗎!」

噗。

某龜蛋眨眨眼,拼命忍著但還是笑了;可憐沒來得及把飯和雞肉嚥下的殷賞,噴了…
一直到晚飯他回家後,她從沙發旁的紙袋堆裡瞥見Salvatore Perragamo字樣的盒子,耳邊傳來佐治的「是日趣事」…

「…… 他強辯這只是替妳找回當天妳丟了的,不是送妳喎!唉囡啊真可惜妳剛才未下班看不見,我們只是略略跟他提起,『送鞋給女朋友』一直是上一輩傳下來的禁忌,我後生的時候也中過招,哇你個余sir塊面真的比烏龜還來得要青……」

殷賞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有一顆心,軟了,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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