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賞夜半醒來迷迷糊糊的上了一趟洗手間,無意間往客廳一瞥,發現了沒有回去隔壁的余家昇。他倚坐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只蓋著一件居家薄得可以的外套,看得她眉心大皺,連忙從房間拿出被子,小心奕奕地為他蓋好。在光潔的茶机上,仍然擱置著兩頁白信紙,看上去弱不襟風。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發出嘆息。
龍珠:
她走了。是上月頭的事。
那幾天一直陪在她身邊,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清醒又沉睡;每次對望,我們兩個好像很多話想說給對方聽,可是其實要說都已經說過了,只好握著對方的手,緊緊的,握到出了很多手汗都不放開… 幾搞笑,但又不敢笑,好像怕一笑就會再看不見對方。
一對手,十隻手指;既然兩人都不想放開,又為何要緊張地一次次緊握?
直到那一刻來臨。
感覺很奇怪,又不奇怪,就像她只是又在貪睡,睡醒了又會拉著我的手跟我撒嬌… 所以沒有太多的不捨,連眼淚都不知道跑到哪去,頭腦前所未有這麼清晰過,很快便把可以著手處理的都處理掉,很快繼續正常生活…
她坐到男人身旁,仰起了尖瘦的下巴,口吸,鼻呼。
但原來只有我認為很正常。
年輕的包租公問我是不是睡不好,我意識中卻記得自己都躺在床上矇矇矓矓又一天;咖啡店老闆娘常常摸摸我的頭,說希望能尋回我的笑容,但我明明一直很努力的向客人笑;昨天一個熟客的孩子給我塞了很多巧克力,說他媽媽怕我快要比他這個十歲小子還來得輕瘦,事實上我也對用過什麼餐點印象無多,只肯定我沒在餓壞自己。
側過頭,她瞄著余家昇睡覺的樣子,一副跟「英明神武」最沾不上邊的姿態。
我大概病了。
但不用擔心。還記得我那個歌唱家朋友莫詠倫?他已替我預約了醫生,還怕我會延診似的,說非得來接我不可。超曼說過,她很想遊遍這個地方,我一定會好起來,代她完成這個遺願。
最後她緩緩的移近,放輕每一個動作地,把頭靠住了他的肩膊。
我答應過妳,不會讓自己有事。
超曼也不會讓我有事。
家昇覆上了殷賞的手,他並沒有睜開眼睛。
在去寄這封信之前,堅姐和Gary給我寫了email,我看到了阿狗琴姐婚禮照片。恭喜狗哥,這麼神竟然收服到琴姐,光是這點就抵他當得成老襯。
不過余sir真是難服侍,成日不望鏡頭。下次大家醒目點,叫老總揸一次機。
小手冰冰涼涼的,於是把她的手蜷入自己的掌心。
兄弟姊妹們笑得很高興。那很好。
我也很替大家高興。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哭了。
鄧勵軍 2012.03
「鄧勵軍會好起來的... 他最捨不得不聽妳的話...」
他的聲音沉啞低迷,聽著聽著更像是夢囈,惹得殷賞抬起了頭欲查看他是醒了還是夢遊中。
「余家昇。」
「… 唔?」
「如果,是我,我活不久了,那你會怎麼樣?」
「… 假設… 問題… 我不回答……」
「你這個奸仔…」
說著,殷賞打了個呵欠,發現天色開始從漆黑透出深藍。她望了望貌似又昏睡過去了的家昇,他的手未有放鬆,即使她的寒冰掌早已被融化。
鄧勵軍,記住你跟龍珠說好了的。
一定要… 幸福下去…
重新枕了在家昇的肩上,隨著他呼吸的節奏,一起一伏,殷賞很快便進入夢鄉,估計會比幾個小時前睡的那一覺來得要好;只是她剛巧 — 其實才不是剛巧,畢竟演技派高手是故意的 — 錯過了一雙惺松的睡眼,細心地確認她也有蓋到被子,還有淺附在嘴梢兩端的小窩,內裡蘊藏了多少斤的溫柔,又載有多少分認真。
沒人會知道生命會在哪一刻結束。
假如兩人總有先後......
沒關係。
放心走,不需停下來等候,也不用回頭或前來搜索。
無論殷賞去到哪裡,余家昇都會像從前一樣來找妳,找得到妳。
我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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