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點,差一點點,就要在那孩子面前,控制不住淚意。
在潮編採部裡,如果說她跟誰的關係最奇怪,無疑是Gary了 — 阿軍是她半個兒子,已經沒人會覺得這是個秘密;Paula是她的餅印,於某程度上,認同的人可不少;而Joyce就更是沒得拆解的close,連帶軒仔都「見家長」般跟自己私下接觸不少。她跟Gary,上司跟下屬,沒多沒少,相對起來便是單純得詭異。她推猜過,這種無界限的發展遐想空間,會否就是那個自以為把呷醋心情收藏得很完美的奸仔,以「近來輕浮」為由,緊張截停Gary有什麼比較「踩界」的動作的原因...
「妳知道嗎~ 妳是最好的~~~ /是妳讓我明白到當記者的樂趣的...」
他並不是她教育出來的第一位記者,卻是在殷賞剛接手這個只剩空殼的編採部時,機緣巧合下羅致到潮門下的第一人;由最初的夢幻組合,到現在也只剩下他一個留守潮編綵部,與她並肩作戰;他望住舊拍檔離隊、幫忙照顧新血,她也看著他曾比師弟妹更加依賴,在跌跌碰碰的洗禮中,成了她可以放心依靠的伙伴。
小王子剛才表現的體貼成熟,殷賞無言感激。
其實她很想去看余家昇。只是,這次輪到她不懂自處。
昨晚掛掉他的來電後,殷賞伏了在檯面,有些什麼一滴一滴的,滑下了臉龐,沾溼了衣袖。
聽過醫生對余家昇的勸諫,想像力向來過人的她,只要一幻想到,在一般接受胃病療程的病人手臂上的無數針孔和瘀青,還有已經沒多餘肥肉的他或將會更瘦削,殷賞便按捺不住要飆升的皮質醇,胸口悶得發痛;就如一個媽媽出差幾天回來,看見兒子全身骯髒狼狽,像個從沒人管的小孩,似個沒有人愛的小孩,就連他都不愛惜他自己。
怎麼會把他獨留家中呢... 明明是如此珍愛...
滋滋。
1個新訊息。
確定。
殷賞紅著眼睛,首先掠入瞳眸內的,是正式內容之上,顯著淡灰色的發件人名稱。
余家昇
在全黑背景裡,簡單易寫的一勾一撇,像是有股引力,要把她對上一次哭泣以後的淚水儲備通通爆發。
以後,我保證妳不會再聽到,妳不喜歡的那三個字。
因為我不會再給自己任何機會去講。
剛才打給妳是為了這個,反而來不及說,生日快樂。
眼淚滴滴答答,她伸手掃抹面頰,只是淚堤頓時乾涸不了。這個短訊帶來的悸動,比他當街當巷「我余家昇是很喜歡殷賞」,更深、更多。
未幾,手機再次「滋滋」震動。「確定」再度被按下。
P.s. 胃不痛了,真的。
殷賞破涕笑開,然後是一夜讓她自己都覺得意外的好眠。縱使在起床的時候,她才省起,太多仍然未解決未解決。
她需要點時間,冷靜,低調,沉殿。也許他也需要。
余家昇被Uncle Paul困在醫院一個星期,對他對她對他跟她,說不定是好事。
結果整個上午,殷賞除了外出跟何博士見面,就是留在辦公室埋首在稿子裡,全神貫注得要把余家昇先逼到腦後一角 — 畢竟後日出藍紙,前兩天她又光明正大地不務正業去了,反而孩子們的進度好得過份...
在時針快要跑到一字的時候,有人來「咯咯」扣門。
「進來。」
聽到開門聲,殷賞這才從桌面不甚整齊的資料堆中抬頭。
「包公?有什麼事嗎?」
「阿堅說妳lunch該沒有appointment,大伙兒想要跟妳一起吃飯。」
「當然好啊。」
「OK是嗎?」
包國仁看到面前人兒再次點頭,他轉過身向外面叫嚷。
「堅啊~ 那就照我們剛才商量的,向馬老闆叫個八和菜吧~」
殷賞繞過桌子來到門邊,瞄見阿堅就坐了在本來屬於Paula的坐位上,頭側側夾著內線電話,一邊看著樂兒以原子筆在和菜菜單上圈起選擇。
「是你們誰簽到巨額單子了嗎?」
包國仁聳聳背,不置可否。
「有時不是執到錢才能吃好一點的。老總,妳待會絕對不用客氣。包同事,我這次有沒有說錯話?」
李綺琴的聲音突然傳至,想必她是剛見完客回來。殷賞聽到她看不見身影的Marco代包公回答。
「噢琴姐,這是妳人生中說得最中聽的一句話了。而且果然很給面子,時間剛剛好。」
樂兒悄悄然的走到國仁身後,在他肩上奮力一拍,令牛高馬大的包公「哇」一聲叫了出來,殷賞倒是早就注意到了,沒被嚇到,反而當了「幫兇」。
「我已經叫好八個菜,軒仔跟Gary仔先下去霸位了。保證老總會滿意的。」
包國仁沒好氣的看了看這個小肥妹,再回頭望見飄在殷賞頭頂的問號,感覺無奈又好笑。
「那我們能起行了嗎,壽星?」
殷賞愕了兩秒,繼而笑逐顏開。
「好了,我們走。」
「喳!」
Marco快步走向殷賞左邊,停在跟前,微微彎身,右臂凌在胸膛以下,又抬頭招牌的眨一隻眼咧一個笑。
「既然小軒子小和子不在,就先讓我小高子來服侍一下吧。老總擺駕落canteen~」
看到總編把手輕輕搭在莫迪高前臂,跟樂兒兩姑嫂聊聊鬧鬧,由琴姐負責開路的隊形下,心情明朗的步出潮,包國仁和金堯堅相視一笑,也就牽著對方的手,趕緊跟上大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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