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6日 星期日

惑 ‧ 昇

這是一個特別寧靜的晚上。
事實上,月歷上這個被家人隆重其事圈起了的日子,理應熱鬧得很。
但至少對他而言,大部份聲音影像著實如煙。
或許因為就他知道,是夜有多不平凡,便有多不易過。

剛剛出席了一對好朋友的婚宴。
新郎哥春風滿面的滿場飛,反而新娘子難得的少說話,但臉上的一掛,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這對璧人離離合合,什麼大事春秋過後最終還是認定對方為生命中的另一半,著手於紅線繫上連理結,
難怪一向實事求事的新郎絕無僅有的耍了一次浪漫,選擇了在一個黃金檔期舉宴親朋,逗得女伴心花怒放。

他跟公司的一班同事霸佔一檯。
和這群「人來瘋」一起有個好處 --- 永遠同時行動,不會落單。
默契地鼓掌歡呼叫囂爆爛gag;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全圍人帶頭起哄叫kiss;
就連跟兩位主角合影,都要不停轉甫士弄鬼臉夾好動作一致總之折騰cameraman汗流浹背下影夠一打。

久而久之,要忘我又有何難度?

飲飽食醉,曲終人散。
大伙兒走出會場,再次欣賞到那些有如神仙眷侶般的婚紗照。
小女孩們不禁讚歎,隨即開始嘰嘰呱呱訴說著她們的夢幻憧憬;
男子組當中最矮小的童顏仰頭大喊:「怎麼可能有更完美的婚禮?」
金牌推銷高材生也潑著冷水:「光是12.24這個日子就已經浪漫死喇。」
然後又是一陣打打鬧鬧嘻嘻哈哈。

望著這群快樂的孩子,他說不清心頭是滿是空;
那個曾和他一起照顧小東西們的女主人,現在很幸福吧。
「喂你們是時候回家喇。明天遲到照出warning letter。」
(小公主向她的潮流小子撒著嬌:「christmas都要上班... 太可惡了...」)
無視著多雙哀怨無辜的眼神,他揮手截車目送眾人離開:「JOYCE回到家不准煲碟啊!」
肥嘟嘟的女孩疑惑:「哥,那你呢?」
「回公司。」

一路上的燈飾璀璨耀眼,街上的人來人往並沒有因為快要踏入零時零分而驟減。
不論是三五成行的小伙子們還是溫馨暖溢的家庭樂,用不著開口說,
明亮眼神輕快腳步笑語不斷均已示意:這一刻,他們很享受。
唯獨他,一個人,看不到,聽不見。

來到好玩吧門前,他猶疑了一陣子,最後還是不敵寒風的催促走了進去。
平安夜裡的好玩吧人不多,所以即使在老闆缺席沒有額外人手,
兩位年輕調酒師Alex阿妹也招呼應付得綽綽有餘。
才剛點好酒,沙發另一邊便因為體重而陷了下去。

「還以為你會留待至最後才走呢。」

拿起啤酒,微笑模式同時啟動:「那你呢?伴郎這麼早就閃人?」

「你真懂開玩笑!明天還要上班嘛。
我也是剛剛送了阿堅回家,契爺要我替他來突擊檢查一下罷了。」

包公說著,伸手要了一枝酒:「對了,賞賞今晚很漂亮呢!
但我就是想不明白大哥幹嗎要把前面那撮頭髮gel得那麼高。
是嫌髮型未夠像兒童節目裡的蔥蔥麼? 呵呵...」

他沒有作聲,只是一直在重覆幾個動作:
開酒、喝、放下酒瓶、拿起新一瓶、開酒、喝......
腦中一角有隻天使怪責他不應該讓自己失控,尤其有人在旁;
可是魔鬼一邊連吵嘴都嫌浪費力氣,直接關掉了他的自律系統。
開酒、喝、放下酒瓶、拿起新一瓶、開酒、喝......
酒精不斷灌進,臉頰逐漸泛紅,身體也開始燥熱。
然而,一雙手冰得不像話。
理應醉得不醒人士的心,越發越痛......

「昇!要早點到喔!」
「我們到日本渡蜜月的期間,潮就拜托你喇社長!」
「...... 沒問題。恭喜你們啊。」

...... 從一個月前預備迎接這天的來臨,他自信的以為可以做得到完全不在乎。
其實早自她倆再次以情侶身份出現,他便經歷過夠多不平靜再歸於淡淡。
奈何到了這一剎痛得快要窒息,他才認知一直高估了自己。
原來心,還在跳;而他,想哭叫...
卻無力了。

嘗試阻止但在對方又野蠻又固執的半醉狀態下,包國仁只能默默的看著他一枝又一枝如喝水般灌下肚。
大概,是最近一人獨撐著金波內政和雜誌社而壓力過大,藉著酒精的力量發洩吧。

「... 為什麼...」

「... 我也想... 嗝... 也想結婚啊...」

「... 我沒膽子跟妳說... 為什麼...」

「... 嗝... 我... 我願意呀!」

他再度無力的橫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除了由他放縱到最盡,包國仁也不知道該拿這個向來精明得體料事如神的兄弟怎辦。

「平日裝得那麼正經那麼嚴肅,每次碰見你沾酒就定必爛醉如泥...
社長,你究竟是愛裝神秘還是愛酗酒?」

醉得經已毫無防備的人,輕柔但堅定的吐出兩個字。
只見包國仁呆住了。
兩個男人都清楚,這是一個不可能再清醒再真實的答案。
隨著空氣不斷回響的男聲,空間從此定格了在被震憾到的包國仁身上...

「愛賞!」


完。
完?



























「社長!社長!你醒醒啊!」

「......!!!」慘了殷賞跟大哥結了婚包國仁知道秘密了!!!

「呼你終於醒過來了。社長你無事吧?」

咦?殷賞?這裡... 明明是我的房間...

「妳怎麼在這裡?」

「Joyce今早陪好姐回鄉探親嘛,誰料到你在發高燒,好姐原本想說取消行程呢。
我唯有答應她下班後會來照顧你,她倆才放心去。你知喇,Joyce又已經請好假......」

這些我都不太感興趣,雖然我得承認我心裡非常滿意姨媽跟樂兒無意的安排。
本來聽聽殷賞說話就算是多無厘頭我也不介意,但是現在我有個更迫切的問題。

「等一下呀老總。你來了這裡,那麼...大哥呢?」

妳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笑容絕對不懷好意。
「嘩社長我估不到你那麼想念師兄... 要我現在打長途電話給他嗎?」

「你們兩個不是...」

「哦你是說到日本採訪那件事吧?師兄自己去了喇~
  剛好我明天難得約到了多元化實力派演員黎小祥做專訪呢。
社長你怎麼好像什麼都忘記了,明明昨天你有份開會的啊... 燒壞腦了嗎?」

妳溫柔的以掌心置於我額頭替我量度體溫。
在我努力想要控制臉頰不要紅心跳不要快的同時,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體內的感冒菌也好像也死了大半。

「應該已經退燒了...」

管它的。
證實了什麼結婚什麼自爆全部不過只是一場惡夢讓我安心了不少。
如果那不是開口夢的話...

「老總,我睡覺的時候有說任何... 奇怪的夢話... 吵住妳嗎?」

「幹嗎?有很多陰謀詭計怕被我知道呀?邪派高手,死性不改......」

聽見這些耳熟能詳的惡名,我知道,妳並沒有聽到我夢裡的說話,也沒有聽到我心底最想跟妳說的話...

「... 多謝妳照顧我。」

妳沒好氣的瞪著我。

「快出來吃點粥,然後服藥再休息吧。」

「粥是妳熬的嗎?」

「... 想怎樣?」

「陪我一起吃吧。」

白粥本無味,但當中帶有一絲微甜。
而妳,也真的如我所料,按捺不住那用「記者追尋真相」包裝著的八卦問我有關夢話的事。
聽著妳因為我帶妳「遊花園」而忿恨的說了句「你真的很討厭」,我笑了出聲。
或許有一天,我真的可以親口告訴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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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賞!」

在睡眠中與感冒菌搏鬥著的你,突然吐了兩個字,打斷了在廚房忙完一大輪的我閉目養神。
氣弱如絲的咕噥,我知道那不過是夢話,可是我對自己的聽覺有著無比自信。
我並沒有聽錯;所以比原先應有的驚訝更驚訝。
驚訝得... 我不知道該給什麼表情什麼反應,但卻忍不住想笑...
啊理智回來呀他愛一個叫阿賞的還是一個叫阿賞的愛他現在無法探究也不是時候去探究!

看著像是發惡夢的你睡得極不安穩,我選擇把你叫醒。
這個你,和平時那個讓人看不穿的「潮」社長,落差不少。
眼睛裡的警戒、焦躁,還有那些斷斷續續沒有重點的奇怪問題。
但是我直覺一切都是跟惡夢和夢話有關。跟我有關。
儘管我並沒打算承認我不小心聽到了你想藏在心底的秘密。
既然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同你這般危險的人物交手,不學奸詐點太容易蝕底了。
對吧,社長?

「想不到老總尚算入得廚房嘛。」

「社長你現在是揶揄我嗎?好心沒好報...」

「沒有的事。我只是想多謝妳給我熬如此美味的粥。」

「別賣口乖了。...... 對了,你發了個怎樣的惡夢?」

「...... 忘記了。」

「那麼快?你剛剛才很是緊張的問我有沒有聽到你發開口夢呢?!?」

「... 我真的忘記了嘛。你也知道的,夢是很神奇的東西,你不一定會記得你夢見什麼,也不能控制自己夢見什麼…」

這句話怎麼那麼熟悉?好像他什麼時候也說過......

啊!!!!!!!!

「余家昇你真的很討厭。很討厭!」

不理睬他拳頭摀著後面是笑著咳還是咳著笑 — 反正活該 — 我轉過身往廚房洗碗去。
用眼角瞄著他乖乖的滋味的吃完那碗粥,我帶著笑意把碗碟擦乾。
或許有一天,我會等到你在清醒狀態下,親口對我說...

— 完 —

2009年4月14日 星期二

賞‧聲‧昇

茫茫人海,人與人的相遇是一種緣份,也可以說是命運的安排。
而這種緣份要來的時候,其他人想怎麼阻止也沒有用。
命中注定要遇上的,始終會遇上。
                                                                                 —— 引自第一百一十八集《命裡有時終須有》


天愛弄人。
總覺得,人的命運像是由未知數個玩笑堆砌而成的過山車軌道。
遇上你,或許是上天注定給我的第三個。

對數字我永遠不及你敏感,但我肯定沒說錯,頂多也是第三而已。
至少你永遠也當不了第一。
這個位置,從我懂性的剎那起,便已經被霸佔去 —
給一位好比一隻「他媽哥池」的父親大人。
儘管殷大德絕非理想爸爸:孩子氣、習慣依賴、喜歡到處留情、生活習慣奇差、偶爾有點蠻不講理...
但是,我愛他。
無須別的理由,只為他是我老豆 — George殷大德。

寫到這裡,我真慶幸你不會有機會看到這篇鬼東西,
否則你這個奸臣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那位釣友老死!
要是被師兄知道我把他形容為玩笑還高居榜眼,後果應該不堪設想不堪入目慘不忍睹再下刪一萬字...
我倆的關係,說多怪就有多怪:
師兄師妹、初戀對象、前度夫婦、上司下屬、紅顏知己好朋友、時時刻刻被受注目眾望所歸隨時復合的一對...
不過,我不介意。
他對我太重要;我也確喜歡他。
現在回頭再看他回歸時我本能作出的反應:明顯得荒唐的左閃右避,一問一答都像極小兵對長官般循規蹈矩...
這些都說不上是我和他最親蜜最開心的回憶,卻成為了日後我倆笑笑鬧鬧互相指控的罪證。
他跟我都相信,因為擁有過經歷過,才造就今天的互相了解。
亦是因為了解,才贏得多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去審視我們之間有發生過和正在發生的一切,包括長大,包括信任,包括情感。
我獨享的「師兄魔咒」下之永遠受害人 — 閆汝大。

終於說到你。
膽小鬼、自虐狂、黑面神、嚴厲上司、獨裁兄長、喜歡耍我的邪派高手……
你在我心目中是個怎樣的人,基本上這堆稱謂別名已夠會意傳神。
精簡點說,就是 — 壞蛋。

曾經你惹我討厭至一個地步,我得要問自己,
當初怎麼會主動想要透過師兄,結識了訛稱被雞蛋擊中以致失憶的你。
為了「維護公義」,支撐著我當一個記者的信念。
在我努力帶領幾位後生可畏實踐理想與及職責期間,
承諾編採獨立的社長你,為了公司的利益一次一次闖進我的「地頭」。
公義與利益,兩者難以並存,往往需要犧牲一方以成全另一方。
這定律驅使我自信我倆是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是黑我是白,彷彿沒有中間點也不存在灰色地帶。
因為有著一個當記者出身,支持「報導真相」的師兄老闆,
讓我能在多場口舌之爭中佔盡上風,而你只可以忿忿皮笑肉不笑;
直到最後一刻出乎意表,我才驚覺:其實你,並沒有輸。
做得到維護公義同時賺取利益,你的聰敏頭腦,你的滿腹計謀,快狠準;可怕狡猾,但著實高明。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僅只是同事。
以把「潮」社長和「潮」總編變得密不可分,
就是那件相信即使我捉你去洗腦你也不曾會忘記的陰差陽錯......
(孽緣! 孽緣!!!!!)
記得那晚剛閉上眼睛想要找周公,環顧周圍所看到的,
是當天下午、潮會議室、「SANDY開價多少錢?我覺得付多少錢也是值得的」...
啊啊啊!!!!! 偷窺狂我戳你雙眼鹹濕佬我刮你眼球衰人衰人衰人衰人衰人!!!
好像真的不曾用較公平正面好聽的字眼,
但我心裡知道,那些刺耳粗鄙的代號只是本人不想承認自己當初的感覺出錯。
你活像巨型洋蔥,一層裡又一層,辣得眼中帶淚終於挑開一塊後卻還有更多像永遠撕剝不完。
每次就我在咖啡室或是便利店暗自爽歪又扒開了你的一角時,
你那神態自若的否認,自信毫無破綻的解說,叫我不憤叫我挫敗。
然而你也清楚,把挑戰視為邀請,永不言敗的,才是殷賞。

及後逐漸累積而產生的太多巧合,教我哭笑不得,不住猜想這份緣份究竟是單純天意還是人為較多。
當一向從容冷靜的你突然崩潰甚至想要自殺時,我趕了過來想把你鬧醒(其實是湊湊熱鬧,還有看Linda遙控表演),
怎料幾次在我最軟弱最需要發洩的時間裡,竭盡腦汁去待在我身旁,或是費乾口水安撫我的,是你;
你處事圓滑眾所周知,難得發火居然是為了替編採部爭取head count,
倒頭來我們一致選擇內部協調,把身邊最疼錫的手足信任地交給對方看顧;
默默地,你主動嘗試幫忙著修補包公和我、大哥之間的惱人瓜葛,
而我,在公在私亦樂於肩負起一半的家長責任,栽培教導Joyce;
眼睜睜看著自己女朋友成為我前老爺的女神 (以及我不屑的對象)全無插手之意,
你倒是先知般在對的時間對的位置找到預備「攤牌」的我,還悠閒得給我解說了一小段你神秘的過往......

不知不覺中,你彷佛越來越跟邪惡二字脫勾,即便依舊奸狡可惡;
癡情鬼、口硬心軟的哥哥、義孝並存的大孩子、知人善用聰敏機警的潮社長...
原來我一向最信賴的直覺,也有失靈的時候。
原來黑白這對最分明的顏色,也只有互相襯托,才能突顯黑色的高貴與白色的純潔。
白天它不懂夜的黑,我卻懂得你的美。
當我對著你,第三個玩笑 — 余家昇。